风喧嚣地刮过空旷沙地,陆原的车一停下,邢烟就推车而下,走到一块空地上摸索。可沙漠里瞬息万变,几秒钟之前的痕迹都有可能被移动的沙子瞬间抹平。

之前,是在这的吗?邢烟蹙着眉头翻找着沙堆,身侧忽然罩上阴影,下一刻,她的手腕就被人握住了。

“你就这样找?”陆原单腿曲起蹲下身,抓起邢烟的手时,她手背上白皙的皮肤已经被滚烫的沙粒烫出点点红印。

“到底什么东西,确定在这块吗?”陆原扫了眼四周。

听到男人的问话,邢烟略显不适地抽回自己的手,简短地嗯了声,低声道:“一个钥匙挂件样的东西。”

闻言,陆原随手挥开沙层,也没说挂件丢了就丢了类似的话。邢烟看他也是直接上手,哪管沙土里还有尖锐的石子,忍不住道:“你不也这样找?”

陆原头也没回,“我不一样。”

邢烟心里忽然上了气,跑到他面前,“哪不一样?”

陆原抬起眼,邢烟正微昂着下巴盯他,似乎定要对这个问题刨根问底。陆原停下了动作,忽然抓过邢烟的手,叠在自己的手上,看她,“这不一样。”

邢烟低头,看着一大一小交叠的手,一高一低的温度透过相贴的皮肤默默传递。

陆原的手很大也很有力,十指根根骨节分明,虎口与手背上却有显而易见的细小伤口,比起明淮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来说算不上好看,却沉默坚实得让人想依靠。

似乎被男人灼热的掌心温度烫到,邢烟蜷了蜷手指,刚想收回手,这时,一阵干燥的热风突然刮面而过,风里携带的细沙吹进眼里,让邢烟不适地闭了下眼。

手忽然被攥紧,陆原下意识地把人拉到身边,“快上车!”

“怎么了?“邢烟眨掉眼里的沙尘,还没睁开眼就被陆原推到车门边。陆原看了眼尚且蓝湛的天边,神色凝重,“马上就要起沙暴了,我们得赶紧找背风地。”

“沙暴?”邢烟愣了,看着碧透的天,这哪像是要要刮沙尘暴的样子?况且七月份并不是敦煌的扬沙季,按道理刮沙尘暴的概率不大,但也并不是百分之百,况且在沙漠里陆原才是王,他说的总不会错。

但就是这一秒的愣住,本还碧蓝的天穹忽然就蒙上了一层淡黄,在戈壁与天空接壤的一线中,有什么东西在翻滚而来。

“上车!”陆原脸色一变,这时,邢烟忽然挣开他的手,“等等!”

她快步向前跑了几步,突然变大的风将她的外套吹得鼓了起来。

邢烟蹲下身把半个头探进了车底,呼啸而过的沙尘全扑在脸上。陆原紧跟上前捞住她的腰,声音在大风里破碎,“先别找了——”

邢烟打断他,“找到了。”她在轮胎旁边摸索出个什么东西,飞速塞进口袋里,反握住陆原的手,“走!”

两人一进车,陆原就发动了车子,几乎是在数秒间,身后的沙暴就已经碾着越野车,在车后十几米的地方狼奔豕突。

邢烟扫了眼后视镜,眼看着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,镜面内更是黄沙漫天,不时有碎石沙砾拍打着车身,咣当乱响。但陆原脸色镇定得很,掉档后立刻加速轰油,邢烟还没感受到车身重坠的感觉,越野车头就已经往前一送,猛地冲了出去。

车辆在戈壁滩里疾行,上下颠簸的震颤让邢烟脸色不太好看。

陆原看了眼她,“坐稳。”

邢烟点点头,可一瞥眼,便见黄沙已经拍到了后车窗上,不由蹙眉,“扬沙了。”

陆原分出一个眼神扫了下仪表盘,没有再提速,抖动的指针渐渐平稳,邢烟没问他为什么减速,只是静静看着身后那卷满天地的黄沙如浪头般一波一波涌来,不出片刻,笼叠的风沙便将他们连人带车都包围了。

“现在怎么办?”邢烟问。

“能见度太低,找个避风口停车。”陆原打开车前大灯,迅速判断出了形势,邢烟自然没有二话。

二人车头调转,往戈壁滩里一处被土堆包围的夹风口开去,与此同时,陆原通过手台联系到了在前头的瘦猴一行,让他们立刻找地方停车。

沙漠里的风沙一扬短时间内停不下来,况且现在还只是起了风头,等沙暴彻底形成,少不了个把钟头。

邢烟看着窗外遮天蔽日的黄沙,“这里的天气向来这么恶劣吗?”

“七月少有扬沙,这个月却起了第二次。”言外之意,事出反常。

邢烟没说话了。

越野驶进避风口,陆原将车头塞进土坯,停了车子。轰鸣的引擎停止的瞬间,外头肆虐的风沙声愈发清晰。

“等我一会儿。”陆原压低帽檐,将车钥匙拔掉一丢,随后起身打开车门钻进了风沙里。邢烟知道他是要去加固绞盘和悬部挂件,以免等会儿风沙大起来后陷车。

她靠在椅背上,抬起手,一块串着根红绳的木牌就在她掌心晃荡。

车门重新被拉开,邢烟顺势将木牌收进掌心,却见陆原拎了个小箱子坐了进来。他摘掉帽子和外套,一抖就是一层沙子。

“车弄好了?”

“嗯。”陆原应了声后带上门,突然朝邢烟伸出了手。

“做什么?”

“手给我。”

邢烟还没反应过来,手腕便被轻柔地攥住。

陆原没有抬眼,垂落额际的黑发遮挡了他的神色,“风沙的速度极快,以后别冒险。”

原来他刚才看见自己捡的是什么了,邢烟一直紧握的掌心慢慢松开,一块沾染了沙尘的木雕牙牌静静躺在掌心。

稍后,一直被她握在掌心的木牌被拿走了,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融化在皮肤上。

”东西是死的,人是活的,这都不知道?”陆原用酒精棉细细地清理着邢烟的掌心,然后镊了块棉球点按那些红肿的伤口。

“陆原,有没有人说过,你真的很爱教训人。”邢烟看向窗外,单手支着下巴。

“因为有人知错不改。”陆原抬了下眼,他将东西收拢进医药箱。邢烟与他对视了一秒,而后将目光移向搁在一旁的木牌,静静道:“可有的东西,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……”

陆原停住了动作,半天后,他说:“不会丢的。”

邢烟转眼看他。

男人垂落额间的黑发糅进了些许细沙,鬼使神差般,邢烟伸手替他拂了下。

一时间,两人的视线正好相交。

突然,邢烟手腕一紧,下一刻,她就倏地被人带进了怀里。熟悉的体温融进身体的每个毛孔,两条有力的手臂圈在她的腰上,邢烟愣住了。

她被陆原整个儿拥在怀里,只能透过他的肩头看向被黄沙糊住的车窗。她能感觉到陆原拥着她的力道有多大,那仿佛糅进骨血般的力道似在宣泄一路冷战的闷气。

可是,明明都已经知道她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,甚至还害过人,这样她,他还喜欢吗?于是邢烟垂落眼皮,头一次语气不确定地试探道:“你……不生气了吗?”

“生气有用?”陆原的嗓音低低地贴着她耳廓响起。

闻言,邢烟细微地勾了下唇角。

她慢慢将头抵进陆原的肩窝里,“对我没用,对你有用。”

陆原偏头看她,邢烟微微笑,男人忽然张嘴咬了她一下,在耳朵后面。

邢烟一声惊呼还没出口,就被陆原的一句话堵了回来。

“以后,别再做那些事。”

陆原用力地抱住怀里的人,下巴处刚冒出的青茬挠进邢烟颈脖里。她缩了缩,又眨巴着眼问:“如果……我是说如果,我又犯错了呢?”

陆原动作顿住,他眉一皱,“你还做了什么?”

邢烟睫毛轻颤,“其实,我还瞒了你一件事。”

陆原松开她,看着似乎在踌躇的小女人正了神色,然后又意识到自己好像太严肃了,于是忍耐着放缓声音,“你还瞒了我什么,坦诚说,不准再骗我。”这小女人看似文文静静,实则胆大包天得很,连国法也视若无睹,他是真怕她再甩出个惊雷来。

邢烟的目光落在挡风玻璃上,似乎在酝酿着措辞,半晌后,她说:“我和你说过,明淮对我而言是个很重要的人,但这种重要,其实不是你理解的那样……”

陆原沉默了会儿,“邢烟,你和他的过去,你不想再追究。”

“真的吗,你真的不想追究了?”邢烟笑了,她一点点凑近陆原,去探他下垂的目光。

而后,她笑着说:“可你的眼睛里都是'在意'。”在意她对明淮的感情,在意她曾经为了得到这个人的不择手段,也在意她心里的唯一不是他……

陆原对上邢烟看透一切的眼神,忽然像是被点燃了心火,他一把捞住这个在自己底线边缘疯狂试探的小女人,眼神深得不见底。

“是,我在意,你打算怎么解释?”

邢烟半个身子被他圈住,干脆长腿一迈,翻身从副驾跨坐到陆原腿上。

陆原感觉怀里一重,一抹幽香就冲进鼻端,与此同时,他的颈脖也被两条柔蔓缠住。陆原只来得及将手垫在邢烟背后,免得让方向盘硌到她,邢烟见状就顺势往前倾身,两人立刻在狭窄的空间内紧紧积压在一块。

偏生某人还不安分,坐在他腿上的臀还在蹭动,似乎在寻找一个舒服的位置。陆原后背都被她蹭出了汗,但又挪动不了身体,感觉到邢烟胸前两团绵软的隆起就在他胸口无意摩动,他忍不住开口:“你做什么?快下来。”

“你不是要听我解释吗?”邢烟不动了,就这样跨坐在陆原的腿上,手勾着他脖子,“怕你听不见。”

陆原被她的歪理怔住,见邢烟睨着他似笑非笑,便知这人是存心折磨他的,但又狠不下心真把她提溜下去。

他只能偏了下头,似在躲避女人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勾人香气,“那你想解释什么?”

“不解释什么。”邢烟笑容淡了,“因为我确实喜欢过明淮,也确实和他上过床。”

陆原放在她背后的手顿时僵住了,邢烟自然感觉到了,她神色不变。陆原这才知道邢烟真是冷却气氛的一把好手,刚才二人间旖旎的热度瞬间如抽丝般被剥去。

他动了动身体,眼眸有些暗色,“这是你的过去,就算我在意,也没权利深究。”

邢烟愣了愣,她没想到陆原会这么说。她看得出来他是极其在意的,但他却从没想过拿这些事情生她的气。所以一直以来,让他真正生气的事只有她那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而已吗?

陆原似乎看出了邢烟的愣怔,他慢慢开口,“从前堪布与我说,每个人就像一条奔流的河,有人在河里饮水,有人在河中濯洗,还有人在河边驻足,但人来人往,却没有人能让一条河流停留。所以,他是你的风景,我也是你的风景,我不会抹去你的过去,我能参与的,只是你的将来。”

在车内灯光的映射下,男人英挺的眉眼如峰峦般起伏,又如山河般沉稳,耳边是黄沙呼啸的吹打声,但在这一刻,这些声音似乎都被淡去,邢烟不由自主地伸手,轻轻抚平了男人眉间的褶皱。

在这一刻,她似乎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迷上这么个人,因为好像只有在这个人身边,她才能听见自己的心跳,那种安宁、清晰、稳稳的心跳。

邢烟慢慢凑近陆原,头歪着,似在打量,手指则沿着他的眉骨一路往下,“陆原,我有没有和你说过……”

“恩?”陆原滚了下喉结,尾音低沉。

邢烟缓缓凑到他耳边,说了句什么,陆原眼内忽起微澜,心脏狂跳。

他还没说话,一根手指蓦地压住了他的唇。

邢烟眼向上,勾着他的眼神,两人的目光霎时纠缠在一处。

邢烟的鼻息流连在陆原已现紧绷的脸庞上,她骑在男人身上,轻哒哒地开口,“好不好?”

陆原咽了口口水,任邢烟的手指从他喉结处一路下滑……当那游蛇终于滑进他的裤带,他忽然一把捏住其七寸。

手臂绷出精瘦的线条,陆原看着邢烟,嗓音已经有了点哑意。

“不是现在——”

邢烟突然舔了口陆原的喉结。

陆原猛地消音,邢烟看着他笑得很骚。她像蛇一样攀在男人的肩上,舌尖碰触上颚,红唇微张轻轻一卷,就用口型吐出了两个字。

轰地一声,有什么东西被扳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