舒然怀里抱着一堆安静给他买的零食,书包里还沉甸甸地装了一大袋,不过是被安静背着。书包被他背着活像一个大人背着幼儿园小书包一样的滑稽。

小时候那些大人不就是这么接自家小孩回家的吗?

舒然沉默地抬头,看见盘旋在头顶的巨大轨道上高速行驶的磁悬浮列车呼啸而过,道路两旁尽是迅疾的飞行器,一闪便呼啸而过。

安静一脸警惕地将舒然拉往自己的右侧,尽量远离在他眼里有极大可能发生的危险。口头禅就是“危险,危险,危险。”然后把舒然保护在怀里,尽一个大人应尽的所有职责。

舒然发现安老师极有可能患有罕见的科技恐惧症。他害怕一切高科技的东西,认为科技会带来灾难和毁灭。

“乖,到我身边来,不要走在路中间。”

倒真把我当小孩子了,舒然苦笑。

“啊,快走,快走,老师一定会保护你的,放心。”

“别动,等它驶过去再走。”看着距离自己还有一千米的汽车以龟速前进,舒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翻了个白眼。

总之,为什么事情会发生至如此境地。舒然默默地开始逆时针漫溯。下午7点13分,距离训练结束过去了13分钟,舒然仍然躺在地上侧着头冒充晒干的咸鱼。大把大把的汗水冒出,沾湿了背心,上面凝结的盐巴结成一大片。

“舒然,换件衣服再睡,别感冒了。”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的声音一直萦绕在耳边,舒然疲惫极了,摆摆手,嘴巴一张一合。“不想再动了,好累。反正感冒了也能很快就好。想睡觉。”说完,舒然便感觉头一昏,倒真的睡了过去。

再次醒来时,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有着板寸发型的后脑勺,古铜色的皮肤看上去很闪闪发光。舒然仔细看才发现那是汗水。豆大的汗珠沿着皮肤表层肌理滑进背脊沟。

这是哪?她迷茫地盯着男人的后背,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谁,挣扎着想下来。“安,安老师,我自己可以走,您放我下来吧。”

“别动。”安静拍了一下舒然的屁股,爽朗地说:“让安老师送你回家。”

被打了一下屁股的舒然默然不语……这算性骚扰吗?不算!顶多,嗯算是Alpha之间亲密的友谊?噢,卧槽卧槽卧槽。

咦,等一下,为什么?舒然看了一眼天上极速前进的列车,再低头,发现自己移动的速度与之相比堪称龟速。为什么不坐车?这样的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到家!啊,烦躁。舒然点开终端消息列表,除了之前安老师发出的消息并没有新消息接收进来。心里更烦躁了。

舒珺今天不回来。

意识到这一点,舒然心里隐秘地升腾起一股燥气。隐于澄清的湖水下面的死寂的淤泥,将不见一丝杂质的水慢慢地染上一层极浅的灰色。

“怎么了?你的信息素有些躁动不安。”安老师开口询问道。

“啊~哦,是我肚子饿了,有点暴躁。”舒然下意识地默默鼻子,这种心理情绪通过信息素被泄露出去的感觉可真不爽。是时候向爱丽丝问一下如何控制了,顺便,偷瞄一下她收到韩路告白信时候的表情,一定会很好玩~想到好友的事情,舒然的心情轻松了半分。

“那我们去吃饭吧,行吗?我正好饿了。也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了。”

不是以一个老师俯视要求的语气而是两个成年人以平等的口吻交流。舒然征征地盯着他的后背出神,安老师是个不一样的老师。可不一样在哪儿呢?舒然说不出来。只觉得他人是极好的,和他凶悍的外貌体格截然不同。

“好,好吧。”

得到舒然的同意后,爽朗的笑声瞬间包裹住她,3D循环播放的鬼畜笑声。听着听着,舒然心底沉淀的郁结消弥大半,也跟着咯咯笑起来,空气里满是欢快的味道。

“安老师,我家快到了。谢谢您送我回家。”舒然鞠躬道别。

“啊哦哦,是吗。”安静抓抓头发,欲言又止,常年风吹日晒而形成的黝黑皮肤上诡异地出现一抹红色,他喊住转身的舒然,期期艾艾地问道:“我,我想问,问一下,你,你……”

背身的舒然心一抖。莫不是……,啊,上辈子20年这辈子18年共38年的人生经历中她可从来不会应对这种场景,师生恋什么的,怎么好意思,要怎么做才能,委婉的,不尴尬的……

“你父亲在家吗?”

啊咧?难道不是“我想问一下,你觉得我怎么样?”这种熟悉的剧情展开吗?

下意识地,舒然舒了口气,转过身来勾唇笑了笑回答道:“舒,啊不,我父亲他出差了,出差。今天可能不回来。不过,他明天可能就回家了,安老师您找他有事吗?”

“不,不不,我也不是那个意思。”安静摸着后脑勺,眼神忽闪。“我怕你一个人在家,最近,入室偷窃抢劫案发生的挺频繁的,那我送你到家门口吧。”

“不,不用了,我自己可以的。毕竟我是个Alpha嘛。一个人也――没事的。”

“是吗?那老师回去了。明天记得下课后来训练。”安镜知想起好友曾对自己说过的话,Alpha是自尊心很强的家伙。在处理离异Omega和Alpha孩子的事情上,自己得小心谨慎,老是把舒然看成是需要躲避在大人怀里的小孩,她心里肯定要不痛快的。所以也没有再过多的在这件事上纠缠。

“是。”舒然笑了笑,接过书包,朝他挥手告别。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。背后那道难以忽略的目光在她转弯拐进小巷后才消失不见。

舒然骗了他,其实自己居住的地方距离他们分别的地方还有十分钟的路程,可她就是不想让别人过多的介入自己的生活。哪怕是好意,再说,舒珺并不是个好的恋爱乃至结婚的对象,她不希望他受伤。

那么温暖热情的人,就让她来做这个坏人吧。

舒然拆开棒棒糖的包装,含在嘴里。甜中带酸的味道瞬间在舌面上爆炸开来。

她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条长街上,巨大的人形雕像伫立在面前,全身武装,右手举剑,左手持盾。巍峨巾帼,人民心中的英雄――丹格丽丝。她金色的长发被盘在脑后,单露出精致美丽的脸部,一道剑眉,眼神含着悲悯怜惜的深情,像是那普渡众生的菩萨,慈眉善目。

极其虚伪!

舒然看了一眼双手合十低声默念祷词的信徒,嗤笑着从他身边走过。神?世上只有一种神,那就是死神。在死神的镰刀下,谁都妄想躲开命运的裁决。不是不会死,时候未到罢了。

夜晚总是集市热闹开张的最好时刻,街道两旁亮起了昏黄的路灯,少了分刺眼,多了些温情。她迈开腿,一脚踏进温情脉脉又冰冷无比的世界,心中的躁郁几乎要将她整个吞噬。

吆喝声,铁器碰撞声,夜出的行人交谈的声音,笑声,娇俏撒娇声,怒斥声。食物摊上撒上香料的扁鱼在铁板上滋滋作响;浓郁的骨头汤在锅里沸腾,香气扑鼻;会动会跳会说话的机械玩具嘎吱嘎吱地叫着,在行人交错的步伐里穿梭绕行,显示自己的灵活和用处。

小孩子抓起一个玩具咯咯地笑着,下一刻,“咔嚓”一声,凭白地,机械玩具解体,在他手上烂成一摊碎泥。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里夹杂着商贩道歉的声音。

舒然背身避开撞向自己的男子,不料,脚脖子一凉,温润细腻的手心触感摸上心头。

?她低头一看,金色的发旋在眼前直晃。莫名的熟悉。

“哈尼,人家都是你的人了,不,不要丢下我。”贼手往上,抱住她的小腿。身体颤抖,虽然看不见表情,但是从声音渲染的感情来讲,目前应该是在哭泣的。

裤脚被紧紧地抓住,以舒然差到垫底的体力来说,完全挣脱不开。

“你难道忘记了我们那美好缠绵,难舍难分,合为一体的日日夜夜了吗?你怎么狠心,狠心抛下我和我腹中的。”金发男子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继续说道:“你的孩子。”

闹市上人多,又闲得慌,周围陆陆续续的围上来一些人。那熟悉的,看废物看什么肮脏物体的表情。

“没有钱没关系,你喜欢赌也没事,大不了我和我们腹中的孩子一起赚钱养你。”

这什么联盟养的渣Alpha,年纪轻轻玩Omega让人家怀孕不说还要Omega养家。

太不应该了。

真让人恶心。呸!

更有甚者,掏出终端,言之凿凿要报警。

人影在眼前晃动,迷糊异变,舒然甚至觉得他们随时会化作一头头巨兽张开血盆大口朝自己扑来。被咬断脖子,大口的血从张开的嘴和被撕裂的伤口出喷涌而出,剧烈的疼痛和模糊的意识交错折磨。

不,不是这样的,我根本就不认识他,我们没有关系!不是我的错!

我们没有关系!

为自己辩驳的话在张开的嘴里欲言又止,瞪大的眼睛茫然又无措。

怎么会,没有关系,你看看,你看看他的脸,看。

舒然呆呆地低下头,那头金色的头发不知怎么竟然变成了浓墨般的黑色,和自己的发色一致。

这是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舒家人才有的独一无二的黑。

那张脸,那张在自己身下喘息,泛着红色的,动情的脸。迷离的眼神泛着水光,下意识地呻吟和呓语。他认识你吗?他知道是你吗?他亲爱的……知道那个用着那个肮脏的东西刺进他的体内搅动,把那该死的恶心透顶的液体射进去的人,是他的谁吗?

不,不,不――不是这样的。暴虐的情绪在脑内激荡,浅蓝色的雾气在周身环绕,聚集,然后像海上的漩涡,迅速地扩散。然后,全世界都安静了。所有人都僵直着身体,脸上的表情仍然保持着上一秒的瞬间。时间仿若凝滞。

金发男子僵硬了半秒,而后抬起一张泪眼滂沱的脸错愕地看着自己。

演技真好。哼。

舒然迅速逃离现场,带着死缠住自己大腿的金发男子拐进了不远处一个偏僻巷子。

精神力控制消失后,呆若木鸡的众人捂住心脏痛苦地喘息。此刻,他们的心里纷纷涌起一股死后余生的后怕。这是什么可怕的精神力,那排山倒海的压制和强势的信息素竟让人心甘情愿跪地臣服的气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