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神追了八百年、段昔梵等了七河一千八百年…她爱过谁了?她的眼里只有那个破铃铛。

陆焰不愿明知身前是烈火,却还要化作飞蛾向火而去。

只要他不说,便仍能在她身边看着她、陪着她。

七河一爪子挠向陆焰的脸:“你这冷嘲热讽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?”

“瞧——现在是这样,以前若我告诉了你,你不会打死我?”

他不想做失魂落魄的段昔梵,也不想做因爱生恨的河神。

他想像拂流一样被她牵挂,可这世上只有一个拂流。

“陆焰,你把我想坏了。”

“七河…”

七河在他嘴唇上亲一下:“我没父没母的,只得师父一个亲人,他又为了苍生抛下了我,我一个人孤单地游荡了两千年…你知道两千年有多久吗?鹭山府里沧海桑田,石头都成精了。你不知道我有多需要你,也不知道你多好,你小的时候是我的儿子,长大了就能做我的丈夫,还给我当驴骑,你这么实用,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?”

“你这是告白么…”陆焰困惑了。

“那你爱我吗?”

陆焰沉闷地点头。

“这就对了了嘛,以后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,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。”陆焰的发丝在她手指里绕了很多圈,“我看着你长大的,一直以为很了解你,可直到你突然离开去渡劫,我才发现我也没有很了解你。”

她难得认真起来,陆焰又有几分看不惯——他就是看不惯七河伤心。

她伤心的时候,鹭山府百物凋敝,他的心也会凋零。

他搂紧七河:“这一世陪着我好不好?”

“好啊,不止这一世,以后生生世世都陪着你。”

“就留在玉华山府,其它地方都不要去。”

“…要不然算了吧。”

“你这大话精。”陆焰拿她的反复无常半点办法都没有,七河被他侧按在床上,深深后入了进去。

七河被他撞得咿咿呀呀,手紧紧扣着床沿,她求饶道:“答应你,答应你还不好吗?”

让她乖乖的呆在鹭山府是不可能的。

陆焰很怕七河偷跑掉,于是第二天就带着她去拜堂成亲,整个玉华山都知道七河是他玉华山府主的妻。

然后婚后第二天,七河跑去找段昔梵的重孙子玩,一去就是人间四年。

玉华山府家丁见到她,叫了声:“鬼啊”,然后吓晕了过去。

七河又拉住一个家丁,又吓晕一个。

再找一个…

“夫人你不是已经死了吗?”

“你才死了,我是不死身,不会死的。”

她在凉亭里找到陆焰,正是冬日飞雪,银色的雪花似玉粉由空中洒下,一穿黑色鹤氅的俊逸男子正执剑挥舞。

群花都妒忌他,所以在这个季节悄悄低头枯萎。

“臭男人,你凭什么散播谣言说我死了?”

利刃归鞘,陆焰握着剑鞘:“刚成亲的妻子消失不见,一去就是四年,难道要我对外说你和奸夫私奔了吗?”

七河知道又惹他生气了。

她扑上去:“哪有什么奸夫嘛,我只有你一个奸夫,三千年,我就跟你一个好过。”

等他渡完劫,回鹭山府看她怎么收拾他。

陆焰很生气,但跟七河讲道理是讲不通的,他摁着七河在雪地里来了一回,事后七河抱着他大汗淋漓的身体:“我最喜欢在天冷的时候抱着你,跟火炉似的。”

陆焰还记得,多年前她骗他去南极,她去冰海中游泳,游罢后,冷得像极地冰块的身体抱着他取暖。

他那时已经比她高了,还高出许多。他一低头就能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因为寒冷而抖动,她在他怀里抱怨:“冷死了,以后再也不要来了。”

可来年冬天她还是会去极地冬泳。

“七河,你不要再离开了好不好?人间的岁月很漫长的。”

“好啦好啦,我知道了!不要啰里啰嗦了。”

七河这一次在他身边安分的呆了四年。

四年后,张乾,也就是河神到了这一世的尽头。他是衰老而死的,准确的说,是因为太老了,吃饭时候给噎死了,七河都没来得及跟他告别。

张乾死时,他面前辟开一道云梯,一边是天堑,一边是鬼差。

走向天堑,他能重回到河神的仙身,走向鬼差,再度转世为人。

张乾走向了鬼差。

陆焰把他的尸身火化。火化之前,七河望着他的尸身愣呆呆的,她对陆焰说:“看着河神老成这样,我竟然有点难过。”

毕竟也认识了三千年。

陆焰安慰:“死的只是张乾的肉身,你当他是张乾就好了。”

此时的陆焰二十四岁,正是他上一世修成不老身的年纪,他渡劫前就以这一番面貌和七河共度了两百多年。

几天后的夜晚,陆焰和七河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厉害的争吵。

凤花儿不知怎么到了二十好几都没嫁出去,陆焰带着她去相亲,回来七河就不高兴了。

“她等着给你做小妾呢,你还看不出来,还带着她去相亲,你蠢不蠢!”

“你不要这么刻薄。”

“你才刻薄,又蠢又浪!”

七河生气地回到鹭山府,她在鹭山府用了好几天才消气,再次回玉华山,陆焰已经三十七岁。

他的声音比上一世更沉着,模样比上一世更严肃…七河呆呆望着他,她想伸手去摸他的脸,却先哭了出来:“师父…”

拂流就是这般面孔。

“我是陆焰。”

七河只是见到师父的面孔,情不自禁地缅怀,而陆焰则以为七河还想着拂流,把自己当拂流的替代品。

十三年,她一去就是人间的十三年!

陆焰扯着七河到镜子前,“你知道你去了多久吗?”

七河心虚。

镜子里的陆焰是四十岁的模样,而她仍是十七、八的韶华。

说陆焰是她爹也差不多。

她不好意思地讪笑:“以后我叫你爹爹好不好?”

爹什么爹,陆焰气得把她推到床上,衣服都未落,扣着她的腰入了进去。他又凶又狠的,以前都没这么来过,七河受不了了,都四五次了他还要来,她索性装晕。

“七河!”耳畔传来陆焰焦急的声音。

七河醒来后,发现自己被链在屋子里。她发懵地环视了一下四周,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光溜溜的,她给自己变出一身衣服来。

不得不感慨还是陆焰会玩。当然,人界小小的锁链还是链不住她的,她轻易化作一道风烟,夺门而出,正打算跑向院落外,一道无形的墙壁将她逼退回来。

不应该啊,陆焰渡劫的时候没办法施法的。

她指尖化出一道光剑,向着结界劈去,竟劈不开。

三界内,除非比她修为更高的人才能设下这样的结界。她正掰手指数是他妈那个老王八干出这种缺损的事,一道白烟飘落在结界另一道。

是她的老朋友段昔梵。

“段昔梵,你放我出去。”

“受人之托,你就老老实实呆着吧,陆焰此生大限在七十三岁,也就剩三十六年了,很快就过去的。”

偏偏七河最恨别人压制她的自由。

她愤恨地看着段昔梵:“我就这么不值你们的信任?”

段昔梵老实地点头。

段昔梵在玉华山府设了结界,除非他本人来,否则没人能破开。

她被困在了玉华山府。

陆焰这些年来不断远征,势力范围扩大,他已经是人间极具威名的大人物了。七河跟他生了一年气,觉得时间太慢,她怕自己这样生气下去会长皱纹,只好试着原谅他。已是历经过风霜的中年陆焰抱着她:“阿缠,你知道现在外面所有人都再说我金屋藏娇,藏了个花儿一般年纪的娇妻吗?”

“谁?你藏谁了?你背叛我!”

七河脑子其实挺好的,就是她现在懒得用。

陆焰亲她的眉心:“我只有你一个,不管再过几世,都只有你一个。”

七河松口气:“你也是个老东西了,不要学人家年少风流。”

这一世过得太慢了,八岁那年七河第一次出现让陆焰叫她娘亲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。

陆焰以为七河就这样安分了下来。

陆焰六十大寿,天下豪士名流都来给他祝寿。

当天七河强闯结界,被火刑烧伤元神,身负重伤。她休养了很久,陆焰来看她,一边摸她柔顺的头发,一边说:“就剩十三年了,也就是鹭山府的七日,你等不了了么?”

他已经有了老态。

七河生气地说:“你都这么老了,我还这么如花似玉,别人看到了,肯定当你是个变态。”

“别生气了,你知道今天来给我贺寿的有谁么?你一定想不到河神这辈子打算当皇帝了,他很快就篡位成功了。”

“那他可享艳福了,后宫三千佳丽,你是不是很羡慕?”

“他是个宦官。”

七河破涕为笑。

他们就这样吵吵闹闹,平平静静的在玉华山过完了十三年。

十三年后,陆焰大限来临,他垂危病榻,一身皮囊,似被人把红尘当作一团纸揉来揉去,展开全是褶皱。

因为陆焰是来渡劫而不是自己选择投胎转世的,所以他接他的只有天堑,而不像张乾死的时候还有鬼差。

过了这道天堑,他将飞升成仙。

他的魂魄在天堑入口迟迟未去。隔着一道结界,他看着七河抱着他衰竭的身体大哭,认识她三百年,她从没哭得这么厉害过。陆焰生前爱干净,看着她哭完一通,把鼻涕抹在自己衣服上继续哭,他无可奈何地皱眉,可现在他只是个魂魄,没办法去安慰她,顺便让她放开自己的肉身,别把自己的遗体弄太脏。

痛苦大概就是如此吧,明明那么爱她,看着她在你眼前哭得死去活来,却不能上前去抱一抱她。

七河上次硬闯结界落下的伤还未愈合,段昔梵怕她哭得太厉害牵扯伤势,他出现在七河身后,要帮七河疗伤。

七河拒绝他的好意。

她抱着陆焰的身体,抬头满怀恨意地望向段昔梵。

段昔梵和她相识三千年,未见过这般凌厉的目光。

“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困在这?”

段昔梵以为她在怪他们限制了她的自由,陆焰也是这么想的。

她又道:“我活了三千年,虽然性情嚣张了些,但没做过一件对不起别人的事,为什么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在我面前死去却什么也做不了!”

“七河…”

段昔梵这才明白十三年前七河强闯结界,不是她受不了禁锢,而是不愿意看着陆焰变老。

“你终于明白了人世疾苦,顿悟了何谓光阴,七河,你渡劫成功了。”

“渡、渡劫?”她抹一把眼泪,讽刺道:“为了让我渡劫,就要让我看着陆焰死去吗…”

她活了三千年,年轻了三千年,天地众生在她眼里不过是一道风景,花开花落,花落化开,万物轮转,纵似一个圆圈,有来有回。

唯独人间的光阴,似那月河之水,朝着一个方向流去,一去不返。

她心中的陆焰,应永远是那个持剑屹立鹭山府之巅、如皓月一般隽永的青年男子,她寿命多久,他便陪她多久。

让她眼睁睁着他生命流逝却无能为力,仿佛是河水枯竭,而她成为了那空空如也的干涸河道。

原来三千年的光阴,也比不上心爱之人短短百年寿命。

见她哭声渐弱,段昔梵道:“他已经过了天堑,修得仙身,现在元神归位,在鹭山府等你呢。”

七河漠然一笑,只觉着天地间众神、众鬼,没一个可靠的、能信赖的。

除了她的陆焰。

任何生灵想要升仙,都要渡天劫,但拂流决心舍生取义之前,担心七河一个人在世上受苦,便给她开了个后门,把自己的仙位留给她,让她直接升仙了。

但对于其他老老实实渡过天劫的众仙来说,这未免太不公正,所以就策划了这场劫。

这场劫的前半段是陆焰的天劫,后半段则是七河的红尘劫。

只有经历了凡尘的种种,比如光阴逝去,比如生离死别,她才能更好地珍惜仙位和她的身边人。

鹭山府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晨。

蓝天似铺开的绸缎,飘着几缕白云点缀,一道闲云缭绕在鹭山府周围。

陆焰一席白衣风姿飘逸,于仙台上给众弟子讲经。

七河化身一只铃铛挂在他手腕上,陆焰未动手腕,也未有风起,却听铃铛锒铛作响。

回枉水阁后,七河变回她自己。

陆焰好声好气道:“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我讲经的时候发出声音?”

“偏不。”

陆焰低声下气道:“我答应你,以后我讲完经就立刻回来陪你。”

“不要不要,我就要缠着陆上仙,谁让我是陆上仙的缠人精呢。”

“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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恭喜陆焰喜获缠人精一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