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.

镇上流言四起,为了安稳民心,官府派人暂且将莫寒瑕收押在地牢内。但是挖心案并未停止,又有几人死去,这几人并非学堂之人,都说莫寒瑕哪怕被困在地牢中也能杀人,甚至被困已然激怒了这只怪物。

请来一个老道作法,看看是否当真有妖物作祟。

那道士在学堂门口对着莫寒瑕的书本纸笔举着小旗子乱晃,嘟囔几句,眉头紧皱,面上突然浮上惊恐神色:“这是恶鬼附身啊!这位少年也是心有怨气才会轻而易举被鬼占了肉身!”

他抓住身旁人的领口,眼睛瞪大,嘴唇颤抖:“此等修为的厉鬼,怨气深重,无法祛除,需要在正午时分,点火烧死寄居之人,才能灭除阴气,彻底消除这只专食人心的厉鬼!”

话尾,枯瘦的手往天空一抓,神情癫狂。

“铲除厉鬼!铲除厉鬼!”群情激奋,几人呼喝一声,所有人都被煽动地忽视了法理,只想着除掉隐患,保自己安全。

当个人的利益受到危机,没有人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担任何风险。

却无人想着,当一名未及弱冠的少年被推着与全世界为敌,是多么的孤立无援,多么的惧怕无助。

江吏山在莫寒瑕刚入狱时就多番行走,却毫无办法,如今听闻此事,说话半点不留情面:“他们当真相信那臭道士的胡话,置人命于不顾吗?”

“爹爹,寒哥哥若是不曾做过这种事,任是谁也无法污蔑他。”

江吏山亲眼见过那场面,知晓人言可畏。

“罢了罢了,清儿你好好在府里待着,这几日哪也不许去。”

“爹爹,我要同你一起救寒哥哥。”

江母不赞同地拉着江月歇的手拦着身边,皱着眉轻声训斥:“你个姑娘家家掺和什么!”眉间笼着轻愁,显然为莫寒瑕的事情很是忧心。

*

莫寒瑕伤好之后继续回到学堂读书,可是安稳不过几日,就听说张家幼子被人发现死在屋里,死状颇为诡异,好像死前受到了极大的惊吓。最重要的是,丢了心。

那人和学堂里的一众纨绔便是常常故意为难他的人。多番挑衅,然后借学堂之规,施以惩戒,或者干脆仗着人多势众胡乱诋毁。

他自那人死后便略有不详之感。而后过了几天,木韩两家的少爷也接连死去,和挖心案如出一辙的手法。学堂里的人看他就多了一种又怕又恨的神色。

最后一众身着甲胄的士兵包围学堂,什么也不说,就将他押来了地牢。

莫寒瑕被人用铁链束缚在架子上,鞭子重重落下来,起初是感觉不到痛的,随后割掉整块皮肉一般火辣辣的痛才细细密密地涌上来。

他知晓这些人认定了自己是凶手,怎么辩解都改变不了被刑讯的结局。只是想不明白为何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来。

“少爷叮嘱过,这几日就好好磋磨磋磨这人。留口气儿就行,你看着来。”

又是几鞭下来,咬牙忍下痛呼,莫寒瑕闻言抬眼看了看那人,略有些眼熟却未曾注意过是谁身旁的人。

那人瞧着莫寒瑕看过来,冷笑着说:“哟,看看是谁啊,这不莫少爷吗。怎么不在屋里读书,在这里受什么罪呢。”

莫寒瑕这才想起来此人是谁,也明白是谁要自己的命。闭目不愿再看,低声道:“郑元昭。”

“少爷说了,少惦记不该惦记的人。”拍了拍莫寒瑕的脸,多看一眼都嫌脏似的走了。

莫寒瑕垂着头,散乱的头发被汗水打湿,嘲讽一笑,无妄之灾竟只因女子,实在可笑。他这一生,也实在可笑。

几天下来日夜不分,只有无穷无尽的鞭打折磨。又一轮刑讯结束,被人拖到牢房中往地上一扔。

莫寒瑕趴在地上咳出几口血沫,浑身筋骨仿佛都被打散了一般,缓了好半天才挪动着靠坐在角落。

身体疲惫痛楚非常,偏偏神志极为清醒,体内魔血正缓缓修复受损部位,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破损又复原,漫长的双重折磨下,莫寒瑕渐渐沉入黑暗。

“寒哥哥。”

莫寒瑕睁开眼,看到一道绝不该出现在此处的倩影,莫寒瑕合上双眼继续昏睡,心道自己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错觉。

江月歇:?

这人瞎了?她在面前站着他还能装没看见?

“莫寒瑕,你给我醒醒!”江月歇弯腰抬起那张脸,细细瞅了瞅。少年脸上因伤痛而遍布冷汗,嘴唇干裂起皮,嘴角还挂着血色。

“啧,疼吧。”江月歇皱眉,眼底却并无多少担忧。

“......”

莫寒瑕彻底醒了,江月歇介于孩童与少女之间的容貌,在昏暗地牢内,如同一抹最耀眼的颜色。然后他目睹这人恶劣至极地说:“求我,我就救你出去。”

江月歇送开捏住莫寒瑕下巴的手,直起身拍拍手,垂眸看着缩在角落遍体鳞伤的少年,冷冷道:“当时你问我是谁,如今我便告诉你,我是唯一能救你的人。”

高高在上,如同受万民供奉的神佛,却毫无悲悯,只带着冷漠至极的揶揄神色,漠然开口道:

“跪下来,求我,我便救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