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玉有些喘不过气。

她能感觉到有一只手攀上了她的肩,温热干燥的触感让身体一向偏凉的她有些不适。她想动一动,纷乱的梦境却渐渐明晰起来,出现了顾文先温文儒雅的脸。梦里的他看上去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年轻样子,仍穿着西装,但没有戴眼镜。他看着她的目光很专注,陈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那是混杂了欣赏和疼爱的神情,哪怕是现在,迷蒙中她也在抗拒这个现实:那分明是一个男人,在看着一个女人。

“不是,不……”她在浓重的睡意中挣扎着开口,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些许哭腔。

“小玉?小玉?”有人轻声唤着,随后在她脖颈间落下绵绵密密的吻。一只手揽着她的腰,慢慢摩挲着挪上了前胸。陈玉仍闭着眼,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,朦胧间看见一张模糊的脸,看不清容貌和表情,只有浓烈的欲望在眼中燃烧着,朝她压了过来。

不!

她猛地睁开眼,昏黄的灯光下,眼前人影和梦中的人重合起来,让她想要尖叫。然而伏在她身上的男人眼疾手快,察觉到她的不对,一只大手早已覆上了她的口鼻。

“怎么了,宝贝?”男人声音低沉,像是在哄她,又带着浓重的欲念。

他低下头,再次把嘴巴贴上了她的耳朵,看上去耳鬓厮磨的样子,实际却在用气音低语。

“醒了么?”他说,与刚才似是求欢的低语迥然,隐隐有几分关切。在得到陈玉肯定的示意后,他言简意赅地解释,“配合我一下,房间里有监控。”

监控?平复下来的陈玉脑中有些空茫,眼珠慢慢地转了几轮,扫视了一下周围,终于想起来,自己是在一栋远离市区的别墅里,和徐岩一起出任务。

可是罗烨明明说过,自己只要陪徐岩走个过场就可以。事实上徐岩也的确没让她为难,身在一群富家子弟和他们的女伴间,她只要沉默着微笑就可以了。刚刚楼下的泳池party,她说了不大适应,徐岩也马上就让人带着她回来休息。可现在他这么对自己,是情况有变,还是……

她佯装被吻得情动,仰起脸看了看天花板的角落。不用伪装,刚刚不甚踏实的睡眠让她一开口就满是慵懒与倦怠:“讨厌,迷迷糊糊的吓了我一跳……干什么刚回来就折腾我……”

说着,抬手在徐岩的后背锤了一下。

徐岩是个人精,很快明白了陈玉的意思。搂着陈玉翻了个身,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,直起腰,换了个方向耳语:“放心,我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。监控在那边,不要直盯过去。”

陈玉没去验察。隔着丝制的睡袍,她能感觉到徐岩的阴茎就卡在自己腿间。昏暗的灯光下,这个房间的布置像极了酒店。不堪的记忆,破碎的梦境,虽然现在她已经清醒了,也没忘记自己有任务在身,但某种情绪还是在体内鼓动着,让她的心脏和身体都几欲颤抖。她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压下它,把脸埋在徐岩的肩窝,五指一收,在徐岩的背上抓出了几道红印。

“嘶——”徐岩吸了口气,在她的屁股上一拍,“调皮!”

陈玉瑟缩了一下。紧密的拥抱让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徐岩胸腔的震动,她不知道他那一下到底是在顺势做戏还是真的不满自己弄疼了他,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。她扶着徐岩的肩往后撤了撤,相贴的身体把他的体温传到她身上,让她很不适应。

可徐岩手臂一紧,又把她拥进了怀里:“别动。”

陈玉没动。她能感觉到他硬了。

“你是不是生气了?”他轻抚着陈玉的长发,侧头亲吻着她的后颈,“乖,跟我说实话。”

陈玉沉默半晌。理智上她知道自己这样很矫情,可原本就压了满腹的酸苦,尽管只是一点不确定的怀疑带来的不满,却梗在喉间逼着她一吐为快。

自己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来着?一个被富二代看上的土妹子,用江舒寒的话说,把脑子里不多的机灵劲儿榨出两滴随机应变,剩下的正常表现就成。

“我没生气。”她说,“只是……害怕。”

她顿了顿,可能是在等徐岩的回应,也可能是太不习惯倾吐自己的内心,一时踌躇。但徐岩只是用探究的神情看着她,于是她叹了口气,颇富意味地说: “你知道,你的圈子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,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要踏进来,甚至觉得你们很……”

“肮脏?”徐岩接道。

用了这样严重的词,显然他很清楚陈玉在说什么。

陈玉没有否认。

徐岩笑了一声,终于放开她,在她脸上捏了一记,“都什么年代了,还有这种思想。”

是啊,都什么年代了。陈玉勾起个苦笑。偏过头,可以看见床头柜上倒着一盒开了封的避孕套。盒子上印着的代言人,没记错的话正是前阵子当红的AV女明星。

三年前,在经济下行等众多因素影响下,色情行业终于得以合法化。不到半年时间,各地的红灯区就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,各种周边产业也迅速发展。虽然很早以前,人们的性观念就已经趋向开放,但因为有道德框着法律禁着,相关行业多是遮遮掩掩地在暗处生长。法律一出台,立刻就有人开始造势,力图把性包装成一种技能,可以用来赚钱,养家,甚至当成走上明星路的敲门砖。

礼义廉耻的思想延续千年,不管时代怎样变化,在心底真正认同这类职业正当性的人也都是少数。但渐渐的,舆论还是起了效果。不需长篇大论,看见有人发表相左意见时,只轻飘飘的一句“都什么年代了”,就可以避开锋芒,留下无需言明的指责抽身而去。

陈玉不是个想法很坚定的人。或者说,她在接过罗烨的名片时,原有的观念就已经有崩塌的迹象了。

当然,以他们现在套着的身份来说,这句话也可以是在表达富家子弟也不全然是沉迷声色的,但她无意就此辩论,只直视着徐岩,重复了一遍:“我是说,我害怕。”

徐岩一愣。他本人其实是很清楚自己那句话的狡猾之处的:忽略对方情绪上的表达,从思想上进行根源性的否定。不是什么合适的回应,但在生活中却相当普遍,和他扮演的身份并不冲突。陈玉平素看着沉默寡言,心事颇重的样子,表现出的倒一直都是很柔顺的性格,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忽然倔强起来。

他隐约有些明白陈玉的想法了。

“小玉。”他捧住她的脸,神色也认真起来,“告诉我,你是后悔了吗?”

后悔?

陈玉闭上眼,顿觉自己太过荒谬。

又不是不知道公司的性质,既然选择了入职,不管罗烨说得怎么好听,早晚都会走到这一步。

她哪里还有什么后悔的余地。到底是矫情了。

想通了这一点,她拨开徐岩的胳膊,反手捧住他的脸吻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