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德郡的卡露莲‧白兰瓷。

全国上下都称她卡露莲女王;除先王王后以外,他是第一个直呼她小名的人。

後来怎样,也忘了,但他那般嘟嘟嚷嚷,我们两人准都被发现了吧?

女皇的目光不动声息的飘到加特脸上去。

虽然木讷这点还是没变过,但今时今日要推倒他是妙想天开的事,而她也再没见过他从心而发的笑靥了。

十年来每天看着他,还是不能相信一个人能如此改变。

这阵子还真爱梦见旧事呢……她暗自苦笑。

"若是朋友,总会为你抽空。"

那是先皇的话。

经过这许多年回首当时,她当然懂了先皇的手段。

妻子早逝,自己也患上了不治之症,需瞒着年幼的女儿,却要助她尽快踏上继承之路,他只能使出言语技俩,诱逼她修心养性、专心学习。

但她因而失去所有朋友,也是现实;以往玩在一块的,今天只是最珍爱的子民。

又或随从。

而且,等了又等,维克也没再找她聊天散心,也是事实。

「陛下比我还早起,是睡不好吗?」半带乾涩的嗓子响起,她赶紧趁他意识清晰前坐直起来,微笑:「说睡得好你会信吗?」她挪开盔甲:「天快亮了,我们准备回程吧。」

他应声站身,配上盔甲。

眼角瞟瞟扣弄着皮革扣子的他,又把目光调回,她将一团糟的头发随意束成马尾。

已变改的关系,要修补只能等时光倒流了。

回到宫中,上下均为女皇遇袭而惊慌奔走,反倒是当事人处之泰然。

跟着焦急的侍女步去浴室时,女王仍不放过一分一秒,交待紧随在身畔的护卫统领:「我知道昨天答应过让第一小队和你休息一天,但不幸发生了意外,当务之急是计划救援行动。

「集合已回来的队员、点算伤患和失踪人数的事,由你打点。三小时後,八时正回来跟我滙报。」亦步亦趋随她到卧内的浴室门前,加特应道:「遵命。」便行礼:「陛下请好好休息,告退。」急步离开去办事。

脱光了衣服,坐在温水缸里,围着伤口的血渍和泥碎尽化进水中,大腿的伤口痛得不得了。她咬着牙,迅速洗完澡。

宴会当前,连洗澡也是工作。

穿好衣服後,她乖乖坐定让卡尔医生处理伤口、包紥。

卡尔医生由先皇幼少时已在宫中工作,直至现在已两鬓斑白,仍然为女王效命。

纱布一圈一圈的围着大腿滚动,她眼中所见却是染着汗水的破衬衣、惦念着的是十只粗糙的指头、闻到的是那男人微热的香气。

老医生见她一脸失神,也没打扰。

每次闭上眼,她都能看见他;沉着冷静,双眸笔直带着看透一切人和物的震慑力;他掌心的温度一直存留在她大腿皮肤上不散,腰间背後是他强而有力的擐抱。

他的气味不知从何而来笼罩着身心,将她的意识勾回石洞之中、他的身畔。

沉醉在回忆中,那股暖流更为清晰了,在她腿上搔痒,延展到大腿内侧、泛到小腹去,让她小腹以下到两腿之间酥软温热。热气从小腹之下蔓延到全身,在她胸口内翻起阵阵涟漪。不知不觉间,她的呼吸沉重起来,心跳越渐强烈。

猛地睁开眼,她按着怦怦乱跳的心坐起来微喘。

其时房中只剩她一人,伤口早已包紮妥当。

对,所有人都离开了……

她慌张四看空无一人的卧室才松一口气,捂着发烫的双颊:这是怎了……

拍拍脸颊整理好思绪,她起身慢步穿过饰物廊进入书房。从案上找到一叠印刷精美的宴会邀请函。

提笔正要签上名字,却迟疑了。

要打破现在的关系……

一向打扮庄重、瑰丽的女皇,平时只穿着酒红、宝绿。今天的她一反常态,穿上水蜜桃色的晚装长裙,显得格外青春可人。侍女玛莉安为她戴上项链和耳环,完成了晚装最後的点缀,房门外便传来敲声。

「打扰了。」已梳洗好,换回制服的加特向女王敬礼。

着玛莉安先退下,女皇直接入正题:「情况如何?」

「回陛下,大部份护卫都安全回城,有二人重伤,正在抢救。唯副统领仍未见人,我派了第三小队到林中搜索。」

「副统领夏顿先生吗……」她低喃,又问:「今天皇宫里的护卫工作安排了什麽人手?」

「第二小队负责今天的保安。」

「好,对宴会安排和流程,总管哈瑞先生都清楚,请你转告队长跟他讨论。」

「知道。」他续道:「还有一点,我觉得可疑,有调查需要。」她神色凝重:「请说。」他皱着眉:「一般山贼见了马车上的皇徽都不敢招惹,我们遇上那帮人似乎不寻常地大胆;另外,一众拿剑的人之中,只有一人拿枪,却不是头目,似乎有心要作突击,瞄准的不是战斗力高的护卫,而是陛下您。若您迟了一步下山,便很可能中弹。

「综合以上两点,我们初步推断您是目标、施袭者不只是山贼求财那麽简单。」

她听得拢起了眉,想起了临掉下山坡时看见的火花,担忧问:「子弹擦中的,是你吗?」他彷似在报告别人的事:「是的,但并无大碍,谢陛下关心。」

闻言,她口上应道:「好,我跟大臣讨论後决定调查方向。」眼睛却不能自控地扫视他身体上下,希望找到子弹打中的位置,尽管他的衣服已层层把瘀伤盖好。

「是的。」不知道有没有看见她关切的表情,他如常应对。

完成了公务,她却没有即时让他退下,反而踌躇着,有种他看不懂的拘谨:「加特。」垂下互相把玩的双手,看着他好一会才伸手引向茶几的沙发:「可以请你坐下稍等吗?」

不明所以的他看着腼腆的女王须臾,还是点了点头,转身走向茶几,正襟危坐。

她走入书房不一会已回到茶几前,面向着他,但双手背在身後藏着什麽,思索着该如何开口。

是幻觉吗?今天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似乎比平常更久更牢。

忽感难为情,她失神自语:「这装束一定很怪……」说出了口还不自觉。

「回陛下,一点不怪。」加特以公事客观的语调回应:「水蜜桃色和您的肌肤和金发很相衬,露肩的剪裁突出了你修长的脖子。」

她心头颤动一下,不知所措地呆望他。

「陛下很美。」他沉实的话语如春风擦过她耳边,将她一颗心吹送到天边云间。

仍木瞪着他的脸,她慌张地捏紧了握在身後的信封,整理好裙子,在他旁边的沙发中坐下,面对着他。

如同发表全国演说前一样,她用力透一口气方能正色把信封递给他:「虽然有点晚了,而且说过今天要让你休息,但我还是想邀请你。」

愣了一下,他接过了信封,她屏息看着他打开了信件细阅。

信内是今晚宴会的邀请函,由她亲手写,文调轻松诚恳,并非一般的公事口吻。上款是他的名字,下款写「好友,白兰瓷」。

没有封号、没有职衔,只是一个人写给另一人的信件。

「我保证绝不谈公事。」她焦急补充:「如果你不想出席,是完全可理解的。那个,我知道你已很累,所以来不来全是你自由,我不会点名的……我的意思是,我完全没有对你施压的意图……对於你来说,这真的就只是个派对,喝喝酒、跳跳舞。如果城里有更好玩的派对,不用来无聊的城堡。天啊,我使你为难了吧?」

她从没感到如此惊慌过,开始後悔了:「你就当没有收——……」目光慌乱得四下乱扫,不经意落到他脸上,这才看见木讷的脸竟一反常态挂着一个温暖的微笑,她的嗓子便变得微弱,说了一半的话也就此放弃了。

他将信摺好放回封里,然後小心放进外套内的暗袋中。

她发呆看着他单手执起她的手,用一贯毫不怯缩的眼神直视着她:「乐意之至。」低头吻在她手背。

抬起头再让目光流连她脸庞一会,才站起敬礼离去。

仍坐在沙发中,她空洞的目光盯视房门,轻抚着他刚吻过的位置出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