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花姐姐。”

“花姐姐。”

荼锦在声声轻唤中幽幽转醒。一睁眼,被刺目的光照得一阵晕眩,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。视线逐渐聚焦,看清了伏在身边痛哭的美人。

肖宁仍是那身大红大紫的日月织金的妆花罗袍,头戴梁冠,有张美得几乎不真切的脸。俊逸的眉眼雌雄莫辨,高挺的鼻,有副薄而精致的唇。眼睫浓长,眸子幽黑,带着湿润的泪意,就此时憔悴颓唐都带着令人动人的强烈美感,好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灵妖。

她习惯性地想宽慰他,稍一动作,胸口便一阵钝痛。

几乎是不受控的,叫出了那个名字:“谢同尘。”

随后就是汹涌的泪意。

荼锦丝毫没有发觉握着自己的那双手逐渐变得冰凉,一面流泪一面紧紧抓住他,又哭又笑道:“小宁,我看见玊哥了。我找到他了!”

“喔。”肖宁怔了怔,旋即抬起眼望着她,“是么?”

原本他的眼瞳乌黑澄亮,此时却空洞无神,声调变得执拗又愤怒,“这就是你离开我的原因?这就是你明知道那是伙人本就对你图谋不轨,也要甘心入局的理由?你有没有想过自己?你有没有……想过我!”

“小宁……”

“见到了怎样,见不到又怎样?当年他既走了,自是要与你一刀两断了,你何苦再念着他?咱们这一趟下江南来是为的什么?皇后力荐你来,为得是见你重蹈覆辙 ,连累她在太后面前失信么?!”

“是我失职了。”荼锦扶额,摸到上面缠着的厚厚绷带,尚有些恍惚。她知道他字字箴言,都是为了自己好,可眼泪就是止不住的往下落,“回京之后,我会如实上报,向太后皇后领罚。”

只是心里到底难过,于是别过身抹泪。

“对不起。”肖宁起身坐在床边,试探着把她的手捧到心口,“花姐,我不该在你病中时说这种重话。我只是、只是太生气了……你能有今天不容易,我不希望你因为一个男人就轻易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。”

荼锦顺势往后靠,被他眼疾手快先垫上了靠枕,她心底一软,想起这两年一直都是他这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。虽然有些时候他关心太过,会让她觉得不舒服,可念着他是一片真心,从来都忍了。

只是这一回……

肖宁看出荼锦眼中的深意,脸色变了变,眼中又浮起了水光:“对不起。对不起对不起。花姐姐,你别生气,是我不好,都是我不好!”

他扬手,狠狠掴了自己一掌,白净的脸庞上登时浮现了清晰的五指印。

荼锦被吓了一跳,心中那点说不得顿时也烟消云散,忙伸手去抚他的脸,心疼道:“你这又是何苦?我、我……唉!我只是……有些头疼,没有怪你。”

肖宁贪恋地捧着她的手,感受她掌心的温暖,流着泪道:“你说,谢小公子下落何处,我派人去找。就算是把这淮水镇掘地三尺,也一定会把他找出来。”

荼锦有些欲言又止。

她到底没说出口,只替男子揉了揉肿起的半边脸,问起:“我睡了多久?你看看你熬得,眼睛都红了。”

“我贱命一条,怎样都不打紧。只要你好,什么都值得。”肖宁得寸进尺,又往她身旁挪了半寸,“姐姐,小地方的流寇上不得台面,要钱不要命。张口就是一万两,却不知我敢给,他们却没命拿!你这两日昏睡,我已经将镇上的地痞抓了七七八八,按章盘问过了,参与了的丢进牢里,家伙式都上过了一遍,余党的下落也吐得干干净净,再给我几日,定能都拿来。”

“小宁。”荼锦紧张起来,“你抓的那些人里,有没有……”

肖宁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。

淮水镇是荼锦是家乡,亦是要去到金陵的必经之地,五日前他们途径此地,她不愿在此多留,连过夜也不肯,歇了半日就要走。此番他们下江南的消息中途被内鬼泄露,于是路上格外谨慎,每到一处,都会派手下仔细探查,那时便发觉这镇上的三教九流心怀鬼胎,似是蠢蠢欲动。

本来就要走了,可他仅仅是在驿站写了封信的功夫,便把她弄丢了。

按理说是不该的,这回他们是微服私访,带来的人不多,却各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。花姐向来行事也缜密,一群混混,不可能有那样通天的本事。

他一直都不明白,直到后来找到烧得浑身滚烫的她,听见迷蒙中的她翻来覆去地念起那个名字:谢同尘。

“是谢同尘绑了你?!”

“不,不是!”荼锦立刻辩驳,“他救了我。”

是了。荼锦在被捋走时被下了过量的春药,神奇的是却并未被欺辱过。高烧正是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纾解,所以才落在了病症,需要仔细调养一段时间。

“我记不太清了,甚至没有看清过他的脸。但是……我就是知道是他。小宁,你只传话下去,若那些衙役遇到……遇到一个跛腿的男人,记得请他们留下情面,即可来同我说。好么?”

肖宁嘴角抽搐了一下,旋即用手掩着,作势干咳,才把呼之欲出的笑意生生压住了。

缓了一时,才沉下了眉眼,作出一副吃惊又痛惜的样子来:“谢公子……瘸了?”

荼锦深深叹气,咬得下唇发白,艰难地点了点头:“我也希望我是看错了,毕竟我还没有看清过那人的正脸。不过……很像,真的很像!我觉得我不会认错……”

“没关系。花姐,你别担心,我即刻派人去找。”肖宁温情款款,又对她哄了两句,劝她躺下再休息休息,起身就便走,“你好好歇着。这事容不得蹉跎,我头先放了狠话,若迟了一刻两刻,只怕要出岔子。”

小桌子战战兢兢在门外守了两个时辰,看见自家督主顶着半张肿脸,春风满面的出来。他满心疑惑,凑过打了个千儿:“干爹,您这是……这脸……”

肖督主心情极好,摆摆手并不在乎伤,冲他一颔首:“传我的话下去,但凡是镇中的瘸子,通通乱棍打死。一个不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