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医生用的手机年代有些老了,只是打开微博而已,还没有切换账号,就已经卡顿到让人无法心平气和的地步。他站在病床边上,瞧了孟初小半天,才开腔说:“妞妞,你刚才好凶哟,比我老婆生气还凶。”

孟初兀自盯着屏幕,脸色沉静,像青灰的水泥,半点没有刚刚边吼边抢人家手机的泼辣。

周医生后来说的话她都听不太清,她的精神全都集中在“老女人”那一句上,它在脑海延展,绷成一根细弦。周医生不是平白无故就阴阳怪气造谣的人,从他口里能说出这样的话,很难想象事态真正发展到了哪一步。

不管怎样,我不信。

他没必要。

就着周医生的账号,孟初在搜索框里熟练地输入了一个她关注很久的粉头ID,一个资讯更新足够快的女友粉,一个能够让她最快知道这段时间她到底错过了什么的人。

搜不到。

再点开实时动态,孟初才知道,那个人已经脱粉了。

深吸一口气,孟初心有点凉,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,呼之欲来,但她强压着,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。她的指尖仍然向下划,看营销号发的长图总结。

已经没有像她一样,仍然在质疑真假性的人了。

事情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空穴来风,那些调笑的话明明戳的是唐仕羽的脊梁骨,她看下来,却感觉是在打她的脸。

我的弟弟怎么能让人欺负成这个样子!

我不信!

孟初简直想哭,如果是真的,唐仕羽这几年该过的是什么日子。她再也看不下去,只想第一时间见到唐仕羽,听他怎么说。

孟初点开唐仕羽的ID,打算给他发私信。

前几年从未有胆量开启的对话框里,消息翻不到底。

那些消息是从她向监狱去那天开始的,有几百条。起初是试探的问句,后来轻快得好像要飞起来,即使说着不相干的话,一字一句也都透着欢呼雀跃的语气。孟初一条一条看下来,内心酸胀到了极点。周医生眼见着,犹豫了一下,还是说:“诶诶诶,你别哭呀。”

盈着眼泪,孟初给唐仕羽发了一条私信:“我想见你。”

发出的瞬间,已读。

已读。

孟初的心开始砰砰跳,她刚刚都没怎么想措辞,就直接发出去了,现在知道在北京的某一处有人也拿着手机,看着她刚发的消息,她突然有点慌,又觉得刚刚堵在心里的脏东西被这俩个字一扫而空,有点开心。

不,是很开心。

笑脸就要绽开的时候,她看见周主任背着手立在门口,只是一个背影,却仿佛在说,麻烦你把手机还给我,我老婆要查岗的。

孟初看看手里的对话框,又看看那背影,最后还是嘴角往下一撇,哼哼唧唧地哭起来。

周医生一大把年纪了,平常装疯卖傻的人见的不少,这次不知怎么的,也没有点破,只是说了句“我今晚值班”,就抬腿迈出病房,把手机留了下来。

孟初打开手机,耐心等唐仕羽的回复。

总之在她这里,他不能一直就这么冤着。

到了半夜,她才等到了一条十分商务的消息。只有一个简单的地名,某大厦的23层,加上一个上午十点的时间。

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她去开会。

回了个好,孟初才记起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。她要是真的去了,这病房的饲养员可能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再理她了,之前遭的所有罪都白费,一切推倒重来。

她身上怎么也多不出另一个可以给刘紫荆画着玩的地方了。

思来想去,孟初又给唐仕羽发了几条私信,试探着问了几句。但是这次,那私信石沉大海,没有回音,直到第二天早晨也没有。

情势容不得她有太多情绪,她还没想明白到底自己是怎么想的,人就已经准时出现在了那栋写字楼的23层。她坐着轮椅,摘下口罩和前台说:“我找唐仕羽”。

前台推着孟初的轮椅往最里面的会议室走,阵势和还珠格格里主角团坐囚车一样一样,简直就是在游街。

起身接水和打印材料的员工突然多了起来,孟初扶额,一边躲避着那些隐秘的目光,一边苦恼。

她该说自己哪条腿折了要坐轮椅?

就左腿吧。

她开始后悔了,说不定明天就会有“某富婆买凶杀人,前绯闻女友已半身不遂”的小道消息传出来。

会议室的门打开,孟初抬头一看——

嗯…

这不就是刚刚她脑海里那个买凶杀人的富婆吗!

好像姓张?

富婆三人组里的其中一个。

转转头,另外俩个也都坐在会议桌的另一头,还有一些没印象的面孔,无一例外,都用惊吓的眼神看着慢慢滚进来的她。

背对着她的大皮椅没有想要转过来的意思,不知道为什么,孟初就是知道坐在上面的人是唐仕羽。前台退出门外之后,他的声音冷冷清清的,就像冰箱里拿出来的,刚开瓶的橘子汽水,“随便坐吧,人到齐了,我们开始开会。”

开会?

你先转过头来看看我!

什么时候了还要装酷!

你姐我左腿断了你知不知道!

快!来!推!我!

迟迟听不到回音,唐仕羽不耐地转头,却看见了一副轮椅。上面坐着的人身型单薄,嘴唇没有一丝血色,左腿稍稍往上架起,身上穿的还是蓝白条纹的病号服,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晚宴上那个倾倒众生的,刘紫荆的女朋友。

刘导就这么不会照顾人吗?

他着急了,从转椅上一下就到了孟初面前,蹲下身来,皱着眉打量裸露在外的脚踝。

脚踝没事,难道是腿?

骨折了?

就要上手检查的瞬间,孟初的手臂拦过来,同时清了清嗓子说,“开始吧,会议。”

听见孟初的声音,唐仕羽才恍然意识到他失态了。他本该恨她的,这个笑眯眯地说想听他拉小提琴的女人,这个别有猎物的捕手。

就要起身,伸出来的那截小臂上的青紫勒痕又让唐仕羽蹲了下去,眼里的惊讶燃成了一片火。

没等他问出口,孟初收回手臂,还是继续说,“开始吧。”

虽然不知道唐仕羽想干什么,但是看这个人员配置,孟初悲哀地认识到,眼前的是鸿门宴,她不可以示弱。